序章二:圣埃洒泪(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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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遇见她时,她还是个刚满七岁的孩子,那时她口中欢快地轻念着关于西兰布托的故事。”

圣埃躺在青冥境月城之外那棵最高的天木的向外延伸的扁平枝杈上,在这里,一切都变得明朗,森林和灰暗的城市全部都在他的下方,仿佛整个世界都尽收眼底,但他却是叠着腿枕着两手躺着,像是睡去,又像是死亡,大风呼呼地打来,他的镶边湖青色长袍与浓黑长发随风舞起,他的宽袖口呼啦作响,但他却依旧闭目躺着,心中重复着这样的话,“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还是个刚满七岁的孩子,那时她的口中谈论最快乐的便是西兰布托。”

他的脸沉静无比,俊俏比过山中万灵,在一阵大风之后,他陡然睁眼,他的瞳孔格外湛蓝,比天空,比海水,比任何一种蓝都要更清澈,他的眼中有一种令人惊慑的威力,将那称为苍穹毫不为过。此刻,他深深地悲伤,他的眼中,可以看得出,他的眼中已经久含泪滴。他蜷缩坐起,靠在天木主干上,大风拂过,周围除了风声便没有什么,那是一种难以喻明的悲伤与冰冷。

他二十有余,是月城蓝图氏(1)人,他叫圣埃决龙狄斯,人们都称他为圣埃。

月城,那是青冥境五城之一位于东方的一座大城,每到夜晚,这里便有硕大的蓝月在天空浮现,那永恒的蓝色满月,似乎很少亏缺。这里的城市雄奇高耸,一座木建筑高殿连接着一座高高矮矮大大小小错落有致地延伸至那西方名为月起山的山脚,在月起山顶峰上,那层叠而起的洁白望月阁中常有琉岚岛白翼天使还有印象中最深的那个不受待见但却特立独行长着一对褐翼的摩梭亚前来做客,一条蓝色名为岚水的河流将城市劈成两半,人们在其中驾起桥梁,船只往来,熙攘交通。青冥境他城之人以“月落神阁、天使翩然。”描绘月城。

圣埃在万般悲痛之中想象着这些,这在他的思绪中仅仅是须臾一瞬,他的蓝瞳中带着一抹愤怒的悲伤,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更不愿接受,他的意识开始在回忆中打转,这次他的思想回到更久远的年代,那是他正值七岁的童年。

他的家乡位于月城东南大概两日步行行程的地方,那是一座在卡拉索之林中建起的拥有近百户人家的村落,卡拉索之林中多粗壮的渊木(2)、古老的橡树和枝杈交错的山毛榉以及一些高耸挺拔枝叶浓密表皮粗糙的针叶铁(3),其他一些树木他也叫不上名字——尽管父亲是一个喜爱甚至狂热研究树木的木匠,他常说那里面有声音,那里面蕴含着数之不尽的财富。

他的村落名叫希尔顿,那对他来说没有多大意义,比简单的文字拼凑还要更无聊,一如他的姓氏,整个月城的人都姓蓝图,像他,按照命名法则要叫蓝图之圣埃决龙狄斯,而他的父亲要称为蓝图之苏里,所有人都叫蓝图之什么,似乎他们都有着血缘关系,母亲告诉他其实他们之间多半追寻到几辈以上仍旧没有半点关系,但母亲却自豪地说:他们蓝图氏人的血液与天使的血液别无二致比红玫瑰更红,比清水更清,从这一点足以辨别出蓝图氏人与天使。

不仅是母亲,近乎的月城的所有人在介绍自己时都喜欢加上蓝图二字,他们的神态仿若是,一旦提及蓝图头上便浮现神灵的圣光,然而这在他的眼里却是极其枯燥无聊的,他很少谈及姓氏,因为他讨厌众人都具有的东西。

他们的村落依靠林中排排针叶铁而建,那是真正的树林,茂密蓊郁、不见天日,被砍伐出露天的地方除了林间的道路和屋子是很少的,他们很少见到阳光。甚至,即便是屋子或是屋子前方也很难见到露天之地,至少圣埃的家就是这样的。

圣埃的母亲是个精于裁剪制造衣服的纺织者,他们的家中有一台打磨光亮的精巧纺织机,每到夜晚,圣埃入睡时他都能够听见那台纺织机唧唧唔唔地连续作响,然后里屋的父亲便会哈哈大笑,因为那台纺织机是他亲手制造,当母亲夸赞他,他时常自豪不已,圣埃对此数见不鲜,不以为然。

不仅仅是纺织机,家中近乎木质的所有一切,都带有父亲手工艺的浓烈色彩:小巧而精湛,甚至那属于铁匠工艺的铁锤与钢锯,也几度被父亲改良。整个大屋子都是父亲建造,父亲把屋子建造在村落最西端一棵几十米粗壮的巨冠渊木下,整个屋子都采用防雨耐磨的红褐木,里面分为一间一间足以有十几间小屋子,父亲、母亲还有他一人一间卧室,其中更有厅堂、厨房、澡堂、厕所、工具房、衣房、杂货房等诸多屋子,但就是没有圣埃喜欢的书房。父亲常常告诫他读书会让人变得呆蠢,要想不让肚子饿到,就该继承我与你母亲的手艺,母亲若是在场,也会连连点头称是。

天知道圣埃多么讨厌作为一个木匠,每次看到父亲拿着尺子在树木四周左右打转,在树上量来量去,然后扛着巨斧带着锯齿伐木、断木,用刨子来回推磨,他都觉得那简直无聊透顶。“所有美好的绿荫都让他放倒了。”圣埃靠在屋子边的渊木树下这样想。

父亲强迫他去学习木匠,然而他总是在白日里躲进森林,躲进父亲永远也找不到同时他又听不见父亲骂声的地方偷偷看书,后来,他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地方——自家渊木树冠的顶端,渊木树冠的顶端就像一张柔软平滑的毯子,渊木密集的枝条能够将他撑起,那里的风很凉爽,光线也很明亮,他常常在那里躺上一整天的时间,然后在夜晚谁也看不见他的时候偷偷从树干上爬下。

父亲长得魁梧,跟母亲的纤细苗条相比天壤之别,他留着浓黑的八字胡,长着一双天然的横眉竖眼,眼下各有一条凹陷的深纹,总是穿着一件被磨透了的黑皮围裙高声大骂,“圣埃,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你若是不学木匠,就不是我的儿子!”圣埃才不予理会,他不喜欢做木匠,死也不会。

七岁时的圣埃,脸蛋微微发胖,黑乎乎的长发,一双蓝眼格外有神,喜欢披着至膝的土色袍子,下身穿上灰色宽松长裤,两双一样的黑色布靴来回倒换。

有很多次,甚至圣埃都不记得多少次,因为他不学习木匠工艺,连父亲手头的工具都不知道叫什么,他挨到了父亲的教训,更严重的一次,他的两只手都被打肿了很高很高,两个星期之内,抓不住任何东西,母亲只噙着泪眼睁睁地看着,不敢发声。然而,他并不悔改,他高声与父亲嚷道:“我不喜欢木匠,我喜欢读书!”

父亲当时没有表现得多么激烈,但那天晚上,父亲再次用工具屋中被锯断的七零八落的碎木板教训了他,他的屁股被打肿了,接下来的几天,他不能走动,父亲让他躺在工具屋中的木床上认识工具,并让他在那里看着自己亲自演练怎样把木头变成家具。而他却一直望着窗外,“我想要读书。”他心中念道。

后来的几天,他的屁股终于好了,但父亲将他关在工具屋内,他总算能够学得一些技艺,他用锯子锯断锁头,拿着书逃了出去。

然而,虽然如此,他的夜晚必须在卧室中入睡。所料之中,父亲为了制止他的行为,让他走上正道,将他所有的书撕碎焚烧,并连声大骂:“你想当城里的那些学者大人,你想通过读些写些东西就填饱肚子,那简直荒谬!我们这样的人,学好自己的本职就应经不错了!”

那天,圣埃落泪了,他以前从没哭过,他的脸上带着沉静的坚强,但在那日,他却在自己的卧室中哭了一整夜。

第二日,圣埃很早就逃出屋子,他来到深林中,独自一人。夜晚,他没有归去,他深入更深的山林,深入从未到过的境地,他不想父母再找到他。在嗖嗖的冷风中,在漆黑的夜色下,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孤独,他不停行走,最后他停在一条不知其名的河流边,那里透下一点儿光明。

但在这时,他却听见了野兽的隆隆嘶鸣,他感到彻骨的恐惧,那是林子中的花斑巨虎。待圣埃起身奔跑,他发现巨虎已然在他的身后,他加快速度,试图爬上树木,就在此时,他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动静,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发现那只狰狞的巨虎正在一位蓝袍男子的安抚下退入森林。

这男子背负两把蓝剑,两把蓝剑除之剑柄别无二致,那是蓝剑浮戈,能够号令万灵的名刃。

他一头黑色长发,双目细弱流水却格外有神,每只眼中更有五颗瞳孔,待巨虎退下,那瞳孔渐渐消失,化为正常,那是十魂眼。

他的左手边拉着一个和圣埃差不多高度的女孩,这女孩黑色短发,两眼如同天空中的蓝月清澈美丽,她穿着白色裙子,那裙子上嵌着发亮的宝石,裙子的材质如同水晶耀眼夺目。

“谢谢你救了我,不过,那花斑虎是你养的?”圣埃转身问,他从没有看见有人能使野兽退去。

“不是,”那人大方地笑,他的整个脸都笑了起来,那笑声温和而易于接近,“是我施展了灵法让它们退去。”

“灵法?”

“万物都有灵性,真正懂得驾驭自己灵力的人能够在这广阔的世界中游走而不受所拘。”那人淡笑,“动物们是我们的伙伴,我们应学会如何与它们交谈。”

圣埃不懂,只是感到一个异常奇妙的世界正钻进自己的心灵深处,似从闭塞的山谷走到广阔的平原,一切都充满生机。这时,他注意到,自始至终,那个白裙子女孩都一直盯着他看。

“你也是林中的迷路者?”她问,声音若琴声悠扬,她身材细瘦,正如她的声音。

“不,我能找到自己的家,喏。”圣埃愣在女孩的双眼中,他不知道那欣喜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很久很久,他指给他们看,“就在西南,我走了很长的路来到这里,这里虽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但我记得路。”

“我叫圣埃,不要加上蓝图那个可悲的姓氏。”圣埃平静地笑,“你们迷路了?你们也是月城的人么?我虽没有来过这一带,但我可以找我的家人,我的父亲一定认识路,就算不认得,他是个伐木工,他能把整个森林把砍光开辟道路。”

“我叫法芙羽,法芙羽·菲德尔斯。”那女孩因圣埃的话抿嘴直笑,那个男人则是自然地哈哈大笑,“我叫苍怜。”他在笑声的间隙说,“男孩,你该是来自希尔顿吧?”

“我去过那个地方,那是个充斥着自然意象的地方,那里美得不得了哇!”苍怜停止笑容,上前几步,“已经很晚了,我带你们前往一个好地方歇息,明日,明日一早,我送你们回家。”

圣埃迷迷糊糊跟着两人前去,他们走进一个水晶宝石缀满山壁、闪光犹如璀璨星空的山洞,山洞中,一只叶绿色的巨熊正熟睡着,它的绿色毛发光滑亮丽,远远望去,犹如光滑的肉皮,见有人前来,它墨黑的眼睛突然睁开,但苍怜只是上前轻轻抚摸,它便轻吼一声,闭眼再次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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