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糖年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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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生和唐先生的事也是过去之后她才偶然在一场麻将局间听闻的。其实他们两位斗成这般,外界未必有几人清楚内种曲折,都是场面上人,那些不便于宣扬之处也就以“寻常生意摩擦”这样的由头一概而过了,所以他们那个圈子里倒并无几人知晓她与桂生的渊源——那户的男主人向她问唐先生好,无意间也只是提了一句,“唉,老唐前阵子是折在赵桂生手里啊,所幸都过去了,生意场上真真是那句话:多个朋友多条道,多个仇人多堵墙……”她乍一听说时都顿了一顿,一只麻将牌在手里转着,迟迟不打出去——她忽然记起那天桂生递烟给她,倒也是的,以前在他手下,尊他兄长,现今这般景况,他一样为此而有所触动,真也是个血性之人!

十月里,她在一场酒会之上遇见桂生,按以往惯例,这种场合下她和他是回避相见招呼的,然而这回她却瞅准着他得空,倒了一杯酒向他走去,唐先生一把扣住她手臂,她一扬手拧脱开,顾自走过去喊了他一声地敬他酒,桂生回转身,哦了一下笑笑,视一眼她手里的酒,又弹起眼皮看了一下她后面不远处的唐先生,一杯酒搁着也并无要喝的意思——唐先生以为桂生不给脸面,这下便走过来取下她的酒,朝桂生示了一下,“我敬你。”一气喝尽,桂生浅饮一口,笑笑,“这杯算你代她——你和我,另外喝。”唐先生一笑,两人又各自倒满一杯,相击饮尽,过去也就不说了。

喝过酒,桂生示意唐先生借一步说话,率先往人少处走去,在一面墙边站定,“你找过连生?”其实他也是猜测,不然连生何以跟他讲出那番话,他总觉不对,这会儿便私下问一声。唐先生一笑,“我没有恶意。”桂生便埋头一口烟压了下来,用一种警告的语气跟他讲,“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没有下次,你有事情找我。”唐先生一下笑了,手抄进口袋换了一副无赖腔调道,“那我不保证,哪天和你讲不清楚了,我还是约赵先生喝茶——你还别说,跟他说话可比跟你讲爽快得多。”桂生压制着起眼视他,手里一支烟撮了半晌,却又笑起地一点远处的苏佑玲,问了唐先生一声,“你做这些事情她知道么……”唐先生哑然,桂生一笑,带着一丝狠劲看了他一眼,返身离去。这下换成唐先生作着一副方才桂生的神情,站在原地抽烟……

原本历经了两番折腾,两人的交情已所剩无几,又加酒会上那场互相挟制,唐先生和桂生后来一直都牵连甚少,也基本等于断交了。那阵子她与他是颇为此奔碌了一段时日的,她没有问唐先生他与桂生之间发生了什么,以致这般绝然,他们两个人的事她向来鲜少过问,但是他们砸下的烂摊子,再难她都拼力去扛——只是就算她陪唐先生再怎样地费力交际,终究难挽那股江河日下的颓势,桂生这个人,其貌不扬,其财不厚,但是他一转身,就是一股大势已去……也怪她先前跟着唐先生风头太健,得罪了一些人,如今难免自食其果。交际场上骑虎难下的局面中人们开条件地喊她喝酒,他阖眼抽烟,不置可否,她游移着眼神怆然一失笑,一杯白酒哄然下去——这天她穿着那件先前在倪家初次与他相见时穿的织锦缎面旗袍,雨夜的霓虹光里奕奕闪耀着华彩,她喝多了在车上只是哭,一半糊涂,一半清醒,他烦不胜烦,揿灭半根烟撇下她离去……

她这房子后面的弄堂里有一株老银杏,深秋的风里黄了树叶,落日之晖照在树冠,金黄明亮得像普灰色画布上一抹高亢的灵魂,银萧萧哗然着整个城市夹层里望出去的那股秋气——许是她略带毛刺却修剪成精致鹅蛋圆的红色指甲,又许是那件还未散尽酒气的织锦缎面旗袍。她在晒台的水池边洗那件旗袍,打了一遍又一遍肥皂,还是褪不尽上面一股宿醉的气味,那种味道像下过几场秋雨之后出太阳了,晒台潮湿的犄角旮旯里传来的腐叶发酵气息,凝重而淤涩,郁滞在人神经脉络中,荒糜了心气……他在她处抽烟,在后面挑出的僻窄小阳台上,栏杆边支起着两块肩胛骨,一个胸膛虚无颓靡。

商界人心向来险恶,桂生一起头,社会上有些别有觊觎之人便也伺机设计起了唐先生,不出两个月,唐先生跟人合办的证券交易所倒闭,那阵子苏佑玲这里也不太平起来。能寻到她这里来的自然也不会是一般股民,尽是些流氓包打听,上门讲斤头,敲诈勒索,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俱乱棒打出。她没有告诉唐先生这些事,也不允许周妈向他透露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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