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伤害（下）（2 / 2）

“你看见我们家东子了吗？天都快黑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婶婶显然没有认出跟前的人，她记忆中的张卫东，仍是少年时的模样。

“这是要下雨了啊。”婶婶抬头看了看天空，又说：“你要是看见我家东子，叫他赶紧回家，我要拿把伞去接他叔叔，哎，这天变得可真快……”

张卫东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今日是个大晴天，他们正在暖洋洋的阳光底下。

草地很绿，天也很蓝，可是他的心里和婶婶一样，乌云密布。

“傻孩子，哭什么呢？别哭了啊，哭鼻子多不好看。”

张卫东用力抹了抹眼睛，想露个笑脸却笑不出来，就那么眼巴巴的望着婶婶。

婶婶却又笑了，摸摸他的头发：“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我说点开心的事给你听啊，东子昨天又考第一了，可把我高兴坏了，街坊们都夸他是个好苗子。”

张卫东已是泣不成声，他一手捂住脸，希望婶婶别再说下去了。

当年，在叔叔没有赌博赌得那么丧心病狂以前，他们家日子还算过得不错，普普通通的家庭，不愁吃穿。但是打从张卫东读小学五年级开始，急转直下，生活越来越艰难了——到后来，那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叔叔虽然一直当他是累赘，但也没有把他赶出家门，只是赌输了钱，时常在他身上发脾气。

毫无血缘关系的婶婶，却把他当成亲生孩子抚养，自己有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他。

所以他千辛万苦也要活着，就是为了报答这个女人。

张卫东觉得婶婶已经够命苦的了，自己不能再让她受苦。

他承认自己确实恨过婶婶，可是跟对她的爱比起来，那一点点恨根本微不足道。

婶婶精神不好，才晒一会太阳就乏了，歪着脑袋昏昏欲睡。张卫东站起来，推着轮椅慢慢往院舍的方向走，他动动嘴唇无声地说：“婶婶，你要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当张卫东再回到萧君故的家，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了。

还有一个保镖守在大门口，看见他，顿时一副如临大赦的模样，赶紧拿起手机汇报。

张卫东在沙发坐了大概十来分钟，萧君故就赶回来了，一进门，什么事也不干，就只用森冷的眼神盯着他。张卫东口不能言，便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椅，然后拿起圆珠笔来，低头在茶几上的白纸书写。

萧君故脸色缓和了些，规规矩矩地坐到沙发上，凝视着他：“东子，你怎么出门也不带手机呢，我都担心你一整天了，吃过东西了没有？”

张卫东答非所问，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我要出去走走。

萧君故愣了愣：“你不是刚刚才回来吗？又想去哪里？”

张卫东继续写：我要去远点的地方，一个月。

“不行！”萧君故立刻出声反对，态度强硬：“东子，我已经约好医生了，是一个很有权威性的心理学家，机票也订好了，明天我们就要飞去北京。”

张卫东最烦他总是擅自安排，绷紧了脸皮。

“东子，你听话，别跟我耍性子，你要不肯去看医生，咱们就这样耗着，我已经叫人把窗户封了，你什么时候肯配合，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屋子。”

张卫东抿了抿嘴，写道：我自己可以解决，给我一个月时间。

萧君故见他神情坚决，不禁犹豫了起来，张卫东如果不肯配合治疗，再厉害的医生也拿他没辙，这么拖着总不是个办法。可让张卫东一个人到外地去，一去就是一个月，他怎么放心得下？

犹豫来犹豫去，萧君故提了折中的方式：“我陪你去？或者让周丽和小八跟着你一起去？怎么着也得有人陪着你，否则想也别想。”

张卫东把笔一丢，不再跟萧君故啰嗦了，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对方却总是摆出一副我为你好的模样来，咄咄相逼。如果此时他能说话，早就爆粗口了——他不过是想找个地方喘气，怎么就那么难？

从这天起，张卫东便不肯吃东西了，连水也不肯喝一口。

他心想，耗着吧，反正自己这两三年来，有哪一天不是耗着，忍着，捱着？

无论萧君故怎么劝，张卫东都无动于衷，即使对方使出了杀手锏。

“东子，你别拿自己的身体跟我斗气，好好的配合治疗，我答应你，在明年的这个时候，让你出新专辑。”

张卫东闭着眼睛，静静仰卧在沙发上，明年对他来说太遥远了。

如果他不能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眼下这关都扛不过去了，哪里还敢奢望明年？

他们僵持两天一夜以后，萧君故妥协了。

只是，他用力狠抽了张卫东一巴掌，冷冷地说：“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