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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日本爹”这事就算过去了,一段小插曲而已,可腊月23小年那天,藤井又来了,不过他很听话,没有去家里,而是来秀水直接找的田果。
“藤井先生,我之前有说过,希望我们不要再联系。”很怕被其他商户看见,田果把藤井带到一处偏僻角落,都说日本人轴,藤井似乎也不例外,无论田果说什么,他都静静聆听,脸上除了哀伤还是哀伤,眼神暗淡。
终于,田果说不下去了,或者说是不忍再说下去,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呼喊:“好歹给他一个表达自己的机会。”
“你到底还有什么事,如果有,就快点说吧,说完我还得做生意去,事先声明我不会跟你回日本。”
其实说完这句话,田果就觉得自己好傻×,人家有说要把她带走吗?
“我,我……”猛然得到说话机会,藤井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也或许是天气太冷,嘴唇冻住了。在田果极不耐烦的目光中,他稳住情绪,但还是控制不住在张口的瞬间眼泪流下来,从风衣口袋掏出一块格子手帕擦擦眼角,他用带着日本口音的中文唏嘘道:“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是我的错,非要跑到香港去,然后……”他挥挥手,一副往事不要再提的样子,随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和一张名片,对田果说,“我明天回日本,其实是想把你带走的,但我也知道自己没资格,所以,这5000人民币你拿好,不单是给你,也是给老太太,我压根就不知道你妈妈那么早就去世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你小点声!”藤井哭声太大,田果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说:“这钱你拿走,无论生活多苦我自己有手有脚会挣钱,姥姥的生活你也不用担心,这么多年,我们娘俩过得挺好,苦点我们不怕,就怕做人没骨气,你赶紧走吧,以后也不要来了。”
自从藤井去过家里,姥姥的精神状态就很差,有时睡到半夜会突然坐起来然后一直看着熟睡中的田果。
“姥儿,您不睡觉,看着我干嘛?”田果也是事后才知道,不禁吓了一跳。
姥姥说:“我怕啊。”
“怕啥?”
“怕你跟他走了。”
田果抱住姥姥,“姥儿,我哪也不去,你踏踏实实地睡吧,这辈子,我就呆在北京哪也不去。”
但是这些田果不会跟藤井说,说得着吗,一个负心汉,一天孩子没养,现在回来干嘛?以为给点臭钱就能让她改变立场?尽管,5000元在1986年真的算一笔巨款……
田果执意不要,藤井没法,低三下四地说:“钱不要,这张名片可不可以收下,上面有我在日本的联系方式,如果,你以后想来日本——”
“死了这条心吧,这辈子我是我不会去日本的。”
藤井语塞,眼泪有流出来。
哎,田果无奈,主要是周围来来往往行人过多,再想到他毕竟是原来那个田果的父亲,自己这般强硬,是不是太过分了?最后,她把名片收下来,这多少给了藤井一丝安慰,似乎隔在两人中间的坚冰开始融化,他很是感激地笑了笑,点头哈腰的模样确实像一个陌生人。
打发走了藤井,田果回到秀水,看看藤井的名片然后揣进兜里,她是不是挺傻的?5000元呢,如果作为这些年的补偿,她拿走也是无可厚非,可是,“骨气”二字就没了,姥姥养她这么多年,不是让她做贱骨头的。
中午吃过饭,刚喝一口水,就见焕然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你……”田果惊讶,今天焕然上早班。
焕然一把拉住她胳膊,挺冷的天额头已经出了一层汗,脸色也不好,“跟我走。”
“怎,怎么了?”田果心里一颤。
焕然深吸一口气才说:“姥姥,出事了……”
田果几乎是被焕然抱上自行车后座的,“小果儿,有我在,别怕。”他一手扶住车,一手搂住她肩膀,她从来都是叽叽喳喳的,现在却像完全傻掉,焕然很害怕,又不知如何安稳,田果聪明,明白“出事”两字的意义。
“焕然,我还能……看见姥姥么。”她身体颤抖,努力扬起脸庞。
“当然能,我们现在就去。”焕然又紧紧抱了她一下,恨不得将全身的力气都给她。一路上,田果抱在他腰间的手一直在剧烈颤抖,好几次,他不得不停下车,平复自己心绪的同时,回身安慰她,他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轻柔片语,他恨自己嘴太笨。 “快了,小果儿,马上就到了,抱紧我。”
是周燕最早发现姥姥躺在了地上,周燕家今天做了炖排骨,给姥姥拿过去时,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没人应。周燕推开门,然后就看到姥姥倒在了地上……
田果来到医院,焕然一路握紧她的手,抢救室门前的通道里人影晃晃,田果似乎都认识,又似乎都不认识。
他们朝她慢慢走过来,眼中的情绪让田果不敢直视,楼道里寂静无声,没有人说话。
这时,医生从抢救室走出来,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从口罩里闷闷响起:“家属到了吗?”
“到了。”是焕然的声音。
“进来吧,再看老人一眼。”
田果往前走两步,然后眼前一黑,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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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光落下来。
田果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人正坐在床边微亮的光线里。花白的头发,黑色干净的对襟棉小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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