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的元宵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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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些冷,都已经“七九”了,天气还没有丝毫回暖的迹象,昨天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使路面有一些泥泞。今晚的行人很多,甚至有些拥挤,大家都是奔前面的广场去的,那里正在搞今年元宵节的灯展。显然,今年的灯展比往年场面都大,也更热闹。他就是看准了这个热闹劲儿,才破例的批发了一大卡车的甘蔗,人多东西好卖,说不准能赚上一笔呢。

大冷的天,本来他只想自己在这里卖就可以了,可是妻子不同意,妻子说,还差一点,我们就可以交房子的首付了,趁这个时候,能多赚一点是一点。他知道妻子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在这个打工的城市,有一套自己的住房一直是他们的梦想,何况儿子也要上小学了,天天东搬西挪的,他也有些厌倦了。他虽然有些不舍,可最终还是同意了妻子的建议,他带着儿子在这边卖甘蔗,妻子在离他不远的那边。

六岁的儿子一直嚷嚷着要自己去看花灯,但都被他厉声地制止了,虽然灯市就在眼前,但是人多腿杂,现在丢孩子的事儿多着呢,他才不放心让儿子去那样的地方。他削了一块甘蔗,递给围了他的军大衣坐在车斗里的儿子。小家伙把小脸扭向一边,表示着对他的抗议。顺着儿子的目光,那边的花灯正争奇斗艳异彩缤纷。他看着儿子流着鼻涕的小脸,心里忽然一酸。他一直觉得对不住儿子,大人苦也就苦了,可是让孩子跟着他们一起苦,对他却是一种煎熬。记得有一次儿子指着一辆从他们面前疾驰而过的汽车说,爸爸,咱们什么时候也能有一辆汽车?他苦笑笑说,会的,我们什么都会有的。儿子说,到时候你可要带着我逛遍整个好玩的地方啊。他说,那当然,到那时候,你想去哪里爸爸就带你去哪里。可是现在,儿子想去看花灯他都做不到,更何况汽车呢,那不过是一个天方夜谭罢了。

等甘蔗卖完了,爸爸就带你去看灯,他苦笑道。

你什么时候能卖完?骗人!儿子回过头气呼呼地反问。

他竟一时语噎。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把这车甘蔗卖完,今天卖不完,有明天,明天卖不完,还有后天,后天以后呢,甘蔗会卖完吗?

有人在摊位前停下了,他顾不上再和儿子搭话,无论如何,生意还是第一位的。

顾客是一个女的,浓妆艳抹,香气袭人,怀里抱着一直白色的小狗。儿子看见狗,忽然来了兴致,他凑过来,伸出手刚想摸一摸,那狗忽然冲儿子咬过去。儿子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小脸顿时煞白。那女顾客显然有些不高兴,一边紧抱了狗,一边不饶人地说,它是你能摸的吗?要是咬了你,算我的还是算你的?他赶紧赔了笑脸,称了甘蔗给她。

那女顾客一走开,他赶紧拿了儿子的手来看,还好,儿子的手臂上只是留下了一道白印,皮没有破,也就不用担心狂犬病了。他重新把儿子抱到车斗里,又围好他的棉大衣,说,等爸爸赚了钱,也给你买一只。

儿子的情绪有些失落,他没有想到狗会来这么一下子,一时蔫蔫地躺在车斗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抛下儿子,他把目光投向妻子的那边。妻子穿了一件大红的防寒服,正在忙碌地应付着身边的客人,显然她那边的生意要好一些,他后悔没有去那一个摊位,他知道卖甘蔗是一个累活,不仅要把甘蔗切成段,还要全部削皮,手里没点功夫是不行的。从妻子干练的姿势上,他一直有一种负疚感。这么多年,妻子一直跟着他游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却从没有抱怨过他的无能。妻子越是这样,他就越有一种欠债感。不能让老婆孩子过上幸福生活的男人还算个男人吗?他有时自问,之后是自责,再之后是更大的动力,他要赚钱,他要买房,他要有一辆属于自己的小汽车,然后带着老婆孩子在城市的大街上兜风。

忽然,那边骚动起来,刚才还平静的人群忽然都向妻子所在的摊位涌过去,妻子的红色防寒服看不见了,到处是晃动的人群和嘈杂声。他的心猛地提起来,他仿佛看见妻子被别人抓住了头发,继而被按到在地。儿子听到动静,也从车斗里站起来,整个灯市里都是张望的眼神。

他有些坐不住了,他拿起削甘蔗皮的刀子,他想如果有人敢动妻子一下,就让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乡下人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记起有一次卖苹果,一个年轻人找茬,说他缺斤少两,想诈他。他二话没说,拿了旁边摊位的一杆秤,说,苹果要是缺斤少两,他少一赔十,要是不少,你得给个说法。那年轻人看他气盛,早没了开始的嚣张气焰。他想起父亲曾对他说过的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人生在世,只要不做亏心事,什么都不用怕。现在,要不是儿子在身边,他真想冲过去,看个究竟。

还好,半小时的功夫,那边的人群就散开了。他垫起脚尖,终于看见了妻子的身影,红色的防寒服让他稍稍的出口气,他放下手中的刀子,继续卖他的甘蔗。

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深了,刚才还人织如流的广场忽然间就冷清下来,只有那些花灯还在不知疲倦的履行着守夜的职责。儿子睡着了,他也有点累了,摸摸削甘蔗皮的右胳膊,既酸又痛。

他看看那边的妻子,妻子也正好向他这边张望,并做了一个收摊的动作。他呼应了一下,然后收拾好剩余的甘蔗,把车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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