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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把事情说清楚。”

梅仁瑜的话一出口,海川就皱着眉头探过了脑袋:“跟谁?”

“跟所有人。”

梅仁瑜的碗里多了一块糖醋里脊。

笙歌歪了歪头,满面疑惑:“在什么地方……?”

“在网络上。”

两根青翠欲滴的芦笋被放在了糖醋里脊的旁边。

嚼了半个豆腐圆子小春看起来很是无奈,显然她并不认同梅仁瑜的决定:“人鱼姐你打算用什么方法把事情说清楚?你现在自己跳出去不一定溅得起水花不说,网络上仇女的键盘侠还少?到时候那些人不攻击海洋转而攻击人鱼姐,人鱼姐你准备怎么办?要是那些人骂着你这个‘罪恶根源’还不肯放过海洋这个打人的富二代,你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晓春姐说得对。”

海洋的表情很平静,端起杯子喝绿茶饮料的动作也平稳得找不出一丝波澜。活像网络上那个被骂到几户口本亲人都集体去世的恶少和他没有丝毫关系,被网民大力人肉的人也不是他一样。

“仁瑜姐还是不要蹚这浑水了。”

海家兄弟的房子里,梅仁瑜、小春、笙歌还有海洋海川正围坐在一起吃晚饭。究其原因倒不是因为海洋突然爆红成了网络头条,还是那种负面意义上的大头条。梅仁瑜不得不把人聚在一起,试图五个臭皮匠凑两个诸葛亮来解决问题。而是小春看梅仁瑜情绪不好,找了个借口跟来蹭饭。暑假里海洋海川没事就和梅仁瑜还有笙歌一起吃饭,所以四个人和一条人鱼才这么凑成了一桌。

当然由于对外的设定上,笙歌是在海洋海川这儿借居的,梅仁瑜的狗窝又只有那么大一丁点儿,所以吃饭的地点是在梅仁瑜家隔壁,笙歌依旧是双腿盖上毛毯坐在轮椅上。

事实上梅仁瑜已经决定好怎么做了,所以才会在吃饭的时候和众人谈起这件事来。小春说的她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然而她考虑的结果就如她刚才所说。

要她别蹚浑水?恕她做不到。因为她本来就在这潭浑水里,横竖都是跑不掉的。她还没那么厚颜无耻,只让别人为自己擦屁股背黑锅,自己袖手旁观。她自己的锅,她会自己背好。

梅仁瑜端起饭碗,先咬一口海川给夹的糖醋里脊,再啃一口笙歌夹来的芦笋。

“我这不是在询问你们的意见,我是在告诉你们我的决定。”

梅仁瑜的话让海洋的筷子停了停。

“我会录个澄清的视频放到网上。澄清视屏里我会说阿洋打人是不对,这点我不会反驳。但是阿洋不是仗着有钱就胡作非为的恶少,他会对马俊动手是因为马俊……长期骚扰我,还打伤了我的缘故。”

提起马俊,梅仁瑜的胃就像有自我意识那样开始了隐隐地翻搅。想到那一条一条上浮、无止境地刷新在屏幕上的消息,想到在“红白蓝”的店里马俊那一句接一句的歇斯底里,梅仁瑜用力咽下口中的饭菜,强迫自己以进食的行为来冲淡胃部的不适感。

“我手机上有马俊骚扰我的记录。所有记录我都上传云端备份了。这些记录可以证明马俊对我的骚扰行为。还有病历,我把病历拍了照。记录加病历都是真实的,应该可以证实我的说法。”

小春长叹一声,放下了碗筷:“我的好姐姐啊,你知不知道现在辟谣比什么都难?谣言传得永远比辟谣要快。就算你说的全是真的,你也有办法证明是真的,也要看网络上那些人相不相信这是真的啊。”

谁都喜欢看“刺激”的新闻,所以媒体动不动就爱搞点儿大新闻。用最抓人眼球的字句,最刺激人理性的标题去本末倒置地渲染事物,好获得更高的曝光率,更高的关注度。

至于真相……这些新闻媒体人只要有曝光量和关注度就能吸引投资商来放广告,这广告一放他们就赚得盆满钵满,哪里关心自己发出来的“新闻”是真是假,会对当事人还有当事人周围的人有什么样的影响?正所谓造谣动动嘴,辟谣跑断腿。

在互联网已经普及到你有一台手机就能上网的今天,不带脑的网民更是铺天盖地。不爱自己思考,没有自己思考的习惯的跟风狗墙头草满坑满谷。让这些人去辨别是非,那不是无异于对牛弹琴?

还有的人干脆什么理儿都不听,不关心事实直接吊打所有当事人。就连被害者也会被这些人安上一千一万个不好不对的理由。似乎只要给被害者贴了这些活该被害的标签,其他人就全部都是安全的。

所以最好的应对就是不要应对,就是冷处理。让海洋出去不咸不淡地道个歉承认下所有错误都比梅仁瑜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来得强。

道理梅仁瑜都懂,但还是那句话:她不想让海洋承受不白之冤。

“别人信不信是他们的事,阿瑜澄不澄清是阿瑜的选择。阿瑜觉得怎么对就怎么做吧。”

笙歌这话小春可不爱听。她本来想对腮帮子一鼓一鼓正努力吃饭的笙歌说“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利害关系”,结果笙歌先她一步又开口补上:“我倒觉得阿瑜的想法挺对的。什么冷处理、道歉之类的都是治标不治本。拖得时间越长,越难翻案。谣言被传一千遍不是真的在别人嘴巴里也成真的了。不管辟谣有多难,总之多一个人知道真相总是比没有人知道真相来得好。”

“我是支持阿瑜的。”

这个老妖精……刷好感度刷得很溜嘛。海川瞪了一眼笑眯眯的笙歌,又看了一眼明显受到笙歌的话鼓舞的梅仁瑜,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梅仁瑜想好了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就随她吧。只是,”

海川挑挑眉,对梅仁瑜道:“你知不知道怎么给自己做面部马赛克啊?还有该打码的东西你都打码了吗?”

见梅仁瑜面色为难,海川又道:“那我帮你吧。”

这就是海川也站在梅仁瑜一边,还愿意为梅仁瑜揽下些事情来分担的意思了。

小春已经把弊端给梅仁瑜反复分析过了,再看这节奏已经知道自己是“无力回天”,只能乖乖地闭了嘴。她瞥向海洋,想看看海洋会有什么反应。是会因为梅仁瑜的维护隐有得色,还是会为自己能沉冤昭雪而略感放松?

出乎小春的意料,海洋的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

他安静地喝完绿茶饮料,这才问梅仁瑜:“你确定?”

千言万语只在三个字之中。海洋担忧梅仁瑜听得出来,海洋不想她蹚浑水,但又不想逆了她意她也感觉得到。

“会被骂的。”

“我确定。而且这件事情上我本来就有错。被骂几句也是应该的。”

识人不清,该骂。

当断不断,该骂。

拖人下水,该骂。

自己没有解决好自己的事情,还把事情搞砸了,该骂。

梅仁瑜觉得自己是挺该被人骂骂的,也好吃一堑长一智,多长点儿教训,以后做事别再重蹈覆辙。

但是这种话说出来会让眼前这群关心她的人担心吧?所以梅仁瑜只是状似不在意地撇了撇嘴,道:“反正怎么骂我我也不会少块肉。”

至于马俊其人……梅仁瑜和他扯破脸皮的时候就不再怕得罪他。即使马俊当初没有主动要求调职,梅仁瑜也会想办法用手上的骚扰记录让马俊离开她工作的银行。要是马俊厉害到能反手一击,换做是梅仁瑜被赶出银行,梅仁瑜也只能认栽。

如今为了海洋梅仁瑜把记录打上码再公开出来,如果马俊还要脸,还要前途,他就不会跳出来去承认自己是被海洋打了个那个人,否则他相当于承认那份被匿了名、被打了码的聊天记录是出自自己之手。那个骚扰梅仁瑜的“直男癌”就是他本人。

马俊这个视频里的“受害者”不能自证清白,反转也就没有被反转的可能。海洋的污名也就能一点点地洗脱了。

梅仁瑜态度坚决,也就没有人再反对她的计划。围坐在桌边的四人各有各的想法,桌子上川大厨做的美味佳肴倒只有笙歌这个胃口和身量完全成反比的吃货在动了。

“不过还有个问题。”

老妖精小吃货说着又夹了块可乐鸡翅到自己碗里。

“问题?”

“嗯,逻辑问题。”

老祖宗眼带笑意地看着梅仁瑜,捅破了在场的人类都不会去捅破的窗户纸。

“阿瑜你可以证明海洋打人是因为他打的那人骚扰你还打伤了你。那么海洋为什么要为了你去打人,还要人家永远别出现在你的视线里?”

“如果你们之间没有一个合适的关系,阿瑜,你就成挑唆海洋对人动手的坏女人了。”

一般人哪有人像笙歌这样把话点得这么透的?顿时别说梅仁瑜了,就是小春这个旁观者都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着的尴尬。

“……阿洋是我的朋友,帮朋友不是很正常吗?”

“这种说辞是没人买账的。”

老祖宗啃完了鸡翅,顺便舔了舔嘴角的酱汁,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有雌性和雄性同时出现的内容,看客都喜欢把雌性和雄性往不纯粹的关系上想。这是惯性,因为大多数看客都喜欢这种刺激本/能、能浮想联翩的内容。”

笙歌说得太对了,对到海川和小春这两个对笙歌有成见的都找不到反驳的地方。梅仁瑜虽然没想过把笙歌当人生导师,但潜移默化的东西和人想不想没有关系。事实就是梅仁瑜心里,笙歌这老祖宗的话都是值得一听的。

况且笙歌也没有说错。比起什么“友谊”、“情义”、“助人为乐”来,人们更愿意相信男女关系。“青梅竹马”、“隔壁邻居”、“朋友”,这些关系看在别人眼里都像是某种欲盖弥彰的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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