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布局(修)(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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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心情好了,虽然还病病歪歪的,但总是愉快着。

林如海因为她生病了不和她同睡,自己睡书房去,但睡觉前还是过来聊聊天。一进来就看到太太靠在床头,笑眯眯的吃药,走过来坐下,笑道:“太太放心了?高兴了?”

贾敏笑着点点头,喜滋滋的说:“早知如此,我何必白白的担心成那样子。老爷是不是走啊就知道了?”

林如海接过丫鬟手里的碗,给太太喂药:“我知道什么?”

贾敏张口吞了药,苦的皱眉头:“你别跟我装傻,关于文四姐的身份,你知道什么?”

林如海捋了捋胡子,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唉,我只是隐隐有些猜测,去信京城问过,几位同门没说什么有用的。你现在高兴什么?”

贾敏努力把苦药都咽了,喝了口清水漱漱口:“原先我担心黛玉跟着他师父出去,认识好些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再学了一身的小家子气。外头人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万一叫黛玉学了什么坏毛病,那可怎么好呢。或是因为居养体移养气,吃住处处不顺心,又没有丫鬟伺候她,再把现在大家小姐的气质给丢了,那我真是要心疼死了。”

林如海不太理解太太是怎么想那么远的。

贾敏叹口气,对于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也是没办法了:“女孩子要有母亲教导啊,黛玉再过几年就要说亲准备嫁人了,虽说现在还没定下来,但凭着咱们家的家世背景,总不会叫她嫁到小门小户的人家去。老爷您说是吧?”

林如海懵懵的点头:“是啊。她爹是我林如海,不是我自吹自擂,世间那些顶级的豪门,跟我比,也不过是门当户对。”没有谁家是我比不上的!我唯一的缺点是没儿子,哭哭。

贾敏细细的给他讲道:“女人执掌中馈也要有气势,要有不怒自威、令人折服的气势,高贵令人不感冒犯的气势。”

林如海点头,挺高兴的说:“有啊,那天黛玉跟我争论曹操是枭雄还是奸臣,她说不过我,气的一跺脚剁碎了一块大青石,多有气势,虽说我是她亲爹,也被吓得不敢说什么了。”

我女儿才不会被欺负呢,她都有点吓到我了。那还是在她杀那些刺客之前,真没想到我女儿成了我所仰慕的那些侠女的样子,聂隐娘噢噢噢~

啊啊啊你瞎吗!你傻呀!我们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吗!

贾敏抓狂了,轻轻喘口气:“不光是气势,还有言谈举止呢。你想想,黛玉现在的姿态,走起路来袅袅婷婷,坐下来的时候看着也规矩好看。”

“是啊。”林如海傻白甜的说:“练武完全没有影响她呀。”

“那是因为我每天都在训练她!”贾敏气呼呼的嚷了一句,然后尽力恢复平和的语调:“我怕几天不管着她,她学了文四姐那样,站没站相,一脚踩着台阶两只手叉腰,坐没坐相,翘着二郎腿躺在椅子里,看着就跟……就跟要账的打手似得。万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黛玉成了那个样子,那可怎么得了?”

林如海还信心满满呢:“太太别太担心,文四姐看着粗鲁,那是因为她生的不好看。黛玉长得好看呀,无论行住坐卧都好看。”

我女儿就是辣么美!辣么萌!你想得太多了~

贾敏被气的死去活来,干脆颤颤巍巍的从床上下去,扶着床边站着,红着脸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一只脚踩着床边上,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扶着床边让自己站稳。

光是这么在屋里站一站,她都觉得面红耳赤:“我好看吗?这个样子好看吗?”

林如海如遭雷击,收了一个深刻的教训,完全明白了太太的意思。

这个姿势好震撼,好可怕!真不是看脸的事儿!

连忙站起来,上前去扶她:“太太别生气,我明白了,这样太粗鲁了。”

贾敏松了口气,赶紧把腿放下,红着脸软软的坐在床边,道:“还有诗词歌赋呢,她虽然有天赋,也要勤学苦练才能更好,练武之后累的只想着吃,哪还有赏玩春花秋月的心思。人三日不读书,就显得粗鲁可憎了。而且不光是言谈举止,还有日常的生活喜好。”

林如海不敢小觑这个问题:“愿闻其详。”

贾敏微微沉吟:“譬如她以后成婚了,和妯娌们在一起闲谈,难免有些口角,哪能事事都用拳脚解决?

你见过谁家宅眷之间不和,在后院开擂台,大太太二太太、儿媳妇们连着小姑子们一起打一架,谁赢了便听谁的,有这事儿吗?你还笑!黛玉只能在诗词上赢得人。”

“这道是不难。”林如海笑道:“玉儿天赋极佳,她过目成诵,读一遍书胜过别人读十遍。只可惜是个女孩儿,要不然文物两场状元都是她。”

贾敏脸上白了白,只当没听见罢了:“将来她也会有身份相当的朋友,在一起聊聊天,这家姑娘说最爱凤尾虾,喜欢鼎湖上素,那家的姑娘说喜欢桂花糕云片糕,杨枝甘露,喜欢樱桃酥肉,就咱们家黛玉说喜欢二斤酱牛肉一坛女儿红,再不然来一笼大肉包子也行。”

林如海差点被呛住:“哪有这话!”说的她跟鲁智深似得!

贾敏无语道:“那你说她喜欢吃什么?我最近一次跟她一起吃饭,她吃光了一个东坡肘子,三盘炒菜,四个奶饽饽,两个枣糕,还喝了一碗粥。”

林如海弱弱的说:“好歹她现在还不喝酒。文四姐跟我说过,十四岁以前不许她喝酒。”

贾敏点点头:“别人家小姑娘们在一起,作诗赏花,饮茶论书,调香弹琴。咱们家黛玉到哪儿找两个一起练武的小伙伴?别说是武将家的闺女不练武了,就连武将家的小子们,现在也一个个的只学文不习武。她若不学别人都学的东西,日后跟谁都谈不来,怎么社交?

你不知道,我刚跟着你来姑苏的时候,你交往的官员都会说官话,可他们内宅夫人只会说吴侬软语,我跟她们语言不通,每每聚会总是一个人枯坐,听着她们聊天,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后来好容易学会了苏州话,才有了交游,不然真真寂寞死了。”

林如海尽力想了想,觉得夫人说的有道理:“现在夫人就不担心了?”

“现在我担心什么?她都是玄真长公主了~”贾敏可开心的一拍手:“若是个穷秀才爱吃酱肘子,那是斯文扫地,是东坡先生爱吃,那就叫东坡肘子了。因为他有名!

若是咱们家的女孩儿爱吃切好的熟牛肉,大碗的筛酒来喝,那是粗鲁。若是玄真长公主爱吃,那是真名实自风流,是修道之人真性情。

我原先怕她行为粗鲁,会影响婚事,现在也不必担心了。”

林如海郁闷道:“你这有点太看重权势了。”

贾敏克制不住的翻了个白眼:“老爷,你若有个儿子,议婚的时候有两个女孩子,身份地位相貌都相当,一个喜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一个斯斯文文轻声细语的,你选谁?”

林如海捋着胡子叹息:“真是不好选。”

好吧我也想要斯斯文文的那个女孩子,我怕我儿子会挨揍。

“可不是吗。我总觉得自己命不久矣,要为玉儿想的周全些……”贾敏淡淡道:“老爷,我知道你欣赏文四姐,觉得她像聂隐娘,有侠者遗风。可你别忘了,她好像没什么亲戚朋友,一个女人三十多岁了也不成婚,又没有子嗣,孤身在外游走。现在倒还好,还年轻,等她老的时候多孤单寂寞啊。她穿的是粗布棉衣,吃的饭菜要自己做,脸上手上又黑又粗糙。”

林如海仔细想了想:“我没细看过。”

贾敏点点头:“我本想着,黛玉到十岁的时候,就抓紧约束她的行为,无论如何也得选个极好的人家把她嫁出去,成亲之前都不能让人发现她的真性情。现在倒是放心了。”

林如海十分心疼的说:“至于吗?就为了嫁人?要她那么委屈?”

要不然我找个儿子生得多的大户人家,要一个上门女婿呗。

贾敏很有风情的白了他一眼:“嫁出去之后她就松快啦,难道男方敢因为她吃得多、爱练武就和离?

她稍稍憋屈几天,一辈子的大事都解决了,往后还不是想怎么宽松自在都行,谁敢管她?

要在家里就把能文能武的名声传播出去,只怕别人不敢娶她。”

林如海想了想:“现在的少年怎么想我不清楚,可阿姜,就是来传旨的秦大人对侠女相当的痴迷呢。”

贾敏用一种‘你傻呀’的眼神看着他:“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孩做得了主吗?我是怕黛玉吓的别人家父母不敢求娶,不是怕少年们不敢仰慕她。黛玉那么漂亮,谁会不喜欢她,只是有些心胸狭窄的太太,不敢有能文能武的儿媳妇,怕不好挟持。”

文四姐还不是太早锋芒毕露,才嫁不出去?她若是韬光养晦的骗个秀才成了亲,秀才全家还不是任她拿捏?花钱再买个官儿,稍加运作,她也说官太太了,过着有人伺候的体面日子,哪用得着藏头露尾,还自己劈柴提水洗衣服做饭?

贾敏出身荣国府,是贾母一手教导出来的,成亲之后嫁的丈夫家世才华样样出众,生的女儿也聪明可爱,事事顺心如意,唯一不开心的就是没能生儿子。她作为一个平生没摸过冷水的女人,从荣国府大小姐到巡盐御史夫人的身份,看文四姐过的日子怎么那么苦呀。

她几次想说,之所以没说是想着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而且以文四姐背负的海捕文书来看,她知道强抢这一招,如果看上哪个年轻秀气的读书人了,她会抢的,不用我说。

所以她现在越发苦恼不解,她既然有那个在御膳房里当总管的人脉,还跟那个谁谁谁关系匪浅,干嘛一个人流浪在外呢?

有暖和舒服的好日子不过,偏要出来自找苦吃,她来府上的时候连匹马、连个伺候的从人都没有。这都是为什么呀?

林如海恍然大悟,太太说得对,男孩子肯定不会讨厌美貌的侠女妹妹,但老头老太太在选儿媳妇的时候,不太敢求娶练武的高门大户的女孩子,怕儿子被欺负,太太真心细。

原来太太是想着让黛玉示弱,卧薪尝胆,不对,假痴不癫,好像也不是,虚与委蛇骗个好婚事,等嫁过去事成定局,黛玉再露出真面目来,把对方掌握在手中。妙计呀!

…………

有美人兮迥出群,轻风斜拂石榴裙。

花开金谷春三月,月转花阴夜十分。

玉雪精神联仲琰,琼林才貌过文君。

少年情思应须慕,莫使无心托白云。——这首诗和文四姐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卓东来和文四姐对坐在炕桌两边,他默默的吃着炸酱面,对于这种廉价的、不好看不上档次的食物,如果不是泽兰做的,他才不会吃。虽然真的很好吃~

桌子上还有个浅瓷盘子,铺了三层层黑中带红,褐色、有着透明暗黄色筋的卤牛肉,卤料的香味若隐若现夹杂着牛肉的风味。嚼起来十分劲道,越嚼越香。

卓东来吃了一阵子:“挺好吃。”

“嘿嘿,喜欢就好。”

“以后别拿天青色瓷碗盛炸酱面,颜色不配,用甜白釉的碗。”

“噢。”

“垫子颜色怎么换了?”文四姐几乎是躺着的,要不是为了喝酒她就真躺下了,倚在软垫上懒洋洋的吃着肉,喝着酒,旁边点了许多烛火,屋内很明亮。

很奇怪,她虽然是五官端正,却是剑眉虎目,鼻头有点圆滚滚肉呼呼的,而且嘴巴看起来很凶,综合起来虽然不难看,却不是很可亲,只要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很凶。

可是现在在卓东来眼里,她却变得好看了很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独一无二的气质。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日复一日晒出的黝黑肌肤也显得十分光滑紧致,叫人想摸一把。平常那个懒洋洋很欠打的表情,看起来竟然慵懒而有风情,圆滚滚的粗腿似乎有勾魂的能力。

在这个以白、瘦、高挑为美的年代里,文四姐占据了黑、胖、和矮。

“深紫色的垫子不好看,浅紫色又太娘了,试了一圈,棕色还算搭配。”卓东来问:“好看吗?”

你最喜欢的棕色,我可以让屋里多一点棕色,让你觉察到。

文四姐不解风情的喝着酒,说:“还行吧。这棕色深的跟黑色没啥区别了。”

卓东来只当没听见,也不怎么生气,他知道泽兰是什么人,这么说话都算正常的:“我最近几年特别忙,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文四姐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躺的更舒服一些,侧卧着,单手支着头:“再怎么忙,哥哥也要注意吃饭呀,叫人把点心、肉脯做成小块准备好,尽量抽空吃两口嘛。”

卓东来摇摇头,笑道:“我又不是女人,不吃零食。”

文四姐有了几分醉态,脸上微红,歪着头懒洋洋撇嘴:“皇帝就特能吃零食。”

“他不一样。二郎讨厌批奏折,批一本就要吃点零食缓解一下。”卓东来淡淡道:“我不讨厌工作,饭菜不好吃,忙一忙就忘了。昨天我吃早饭,想起来前天忙得中午饭和晚饭都没吃。”

“你这话说的,你府上的厨子相当不错好嘛!有两个还是教我厨艺的师傅,我吃的出来。”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啊~”文四姐喝了口酒:“我觉着那两位做的菜比我好吃。”

“你不懂。”卓东来看着她,淡淡道:“感觉不同。”

他的语气平淡,其中蕴含的情绪却很浓郁。

文四姐端着杯子愣住了,咽了咽口水才把剩下半杯酒喝了,垂眸笑而不语。

她心说:卓哥你这么善于撩妹,为啥还单身。孤单寂寞到什么程度也别撩我。

卓东来沉默的看着她,看了一会,放下碗,以手扶额对自己说:你不能因为看上她了,就觉得她美艳绝伦。她并不美,一点都不美,我想要她跟她美不美有什么关系!不能失去冷静和克制,要清醒。

然而再看她,还是那么美,喝嗨了露出了的死鱼眼都那么风情万种。我要瞎了吗?

卓东来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她,忽然问道:“你最近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这不对劲。你现在这个妩媚撩人的状态像是吃药了。

谁会给你吃这种药?是御膳房里的?

文四姐翻了白眼抖腿:“哥哥你说的那是我的日常。我逮啥吃啥。”

卓东来不爽的说:“不许抖腿!不知道男抖贱女抖浪吗?”

文四姐又抖了两下才停下,讪讪的说:“嘿嘿嘿,哥哥你觉得我是贱还是浪?”

卓东来拒绝跟她探讨这种令人不爽的话题:“你之前有问题要问我,什么事?”

文四姐眯着眼睛想了一会,才迷迷糊糊的想起姚三郎说的谶语,然而内容没记住。她摆摆手:“算啦算啦,我忘了内容了,赶明儿抄下来再来问你。”

她伸手准备再倒一杯酒,拿起酒壶晃了晃发现喝没了,就懒洋洋的往下又蹭了蹭,枕着手枕蜷着腿躺在他对面。

喝的似醉非醉,面若桃花,嘴角带笑:“哥哥,咱们好久没在一起喝酒吃饭了。”

“是有几年了。”卓东来的眼神暗了暗,那日我借酒意试探你,你倒好,刚开始听不懂,费尽心思叫你听懂了我的意思,你竟然越窗而逃,一去几年不回来。真叫人伤心透了。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好几年了。”逃走也就算了,逃走没几个月就订婚了,跟一个几岁大的小丫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要真有心摆脱我,正经跟个男人订婚,我也不会拆散你的好姻缘。那么个小丫头,性别不对,年纪还小,这不是明摆着不想跟别人结婚吗?可你偏又不回来!

我善于揣摩人心,唯独猜不透你——因为你文泽兰是个神经病!

文四姐很记挂自己的小徒弟,问:“哥哥,姚三郎很喜欢黛玉,黛玉现在还不懂,可她爹好像不太喜欢姚三郎,你说他俩能成吗?”

卓东来道:“林如海不喜欢的是姚三郎,不是清虚通妙真人。”

文四姐懒得爬起来,歪躺着,伸手去桌子上摸牛肉片吃:“嘿嘿嘿,我听说文人都很有风骨。”

咦?为什么摸不到?盘子怎么换地方了?

卓东来拈起一片卤牛肉,递到她嘴边。

文四姐并没有张嘴,他也不收回手,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文四姐迟疑的张开嘴,食不知味的吃了。

卓东来收回手,淡淡道:“林姑娘的婚事,也不只是林如海能做主的事。”

“嘿嘿。我倒是挺希望姚三郎能成功的,黛玉那么可爱,配那个凡人都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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