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何不倾覆?(2 / 2)
“是啊,是我做错了事……”
楚怀安低低的叹了一声,漫无边际的困倦袭来,眼皮重得如有千斤坠压,苏湛刚想问他做错了什么,观景台上的众人发出一阵惊呼,苏湛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陆戟和扈赫又交手了几个回合,陆戟没再刻意忍让,却也一直没有痛下杀手。
两人一直胶着,难分高下,在陆戟又一次踹开扈赫以后,他趁机抓起了地上的短剑,然后飞快的攻向陆戟,陆戟侧身避开,扈赫将短剑换到左手,反手刺向陆戟的脖子,陆戟手中没有兵器,两人又是近身搏斗,陆戟只能赤手抓住剑身。
之前受了伤只用布条简单缠裹的手再度受伤,扈赫的力气不小,拼尽全力的压制,陆戟可以清晰感受到剑刃划入血肉,一寸寸刻上指骨。
但败那剑上的药物作用,陆戟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痛感,只是看见血不停的从指缝涌出滑落。
“我和阿漓有个孩子。”
陆戟忽的开口,扈赫表情未变,越发用力:“我知道,但是那个孩子可怜得连这人世都没看上一眼就死了……”
“孩子没死。”
“你说什么?”扈赫疑问出声,眼底闪过诧异,那只阴鹜的眸闪过一丝迷茫。
“我和阿漓的孩子,今年五岁半了,现在就在那个观看台上,按理,他该叫你一声舅舅!”
陆戟稳住气息平和的说,扈赫的表情一寸寸皲裂,他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想怒斥陆戟是在胡说八道,却又因为刚刚那句哭喊而有些摇摆,不受控制的想要回头看一眼。
那是阿漓的孩子。
是顾家仅存于世的血脉。
从刚刚听到的声音来看,那应该是个男孩儿。
那个孩子会像谁多一点?是像阿漓那样爱哭鼻子,还是像他爹一样俊朗正直,亦或者承袭了顾家的一点血脉,天资聪颖?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甚至大过了扈赫迫切想杀掉陆戟的心。
犹豫片刻,扈赫飞快的回头看向观看台,眸光犀利的扫过人群,最终在一处定住。
他被挖了一只眼睛,剩下的那只眼睛视力也不大好了。
可隔着那样远的距离他竟然很清晰的看清了那个孩子的长相,那是个生得极好看的孩子,穿着一身锦衣,打扮得可爱又贵气,许是刚刚哭过,眼睛微微红肿,小脸也死死的绷着。
那水汪汪的眼睛像极了他母亲,而紧绷的小脸,则完全和陆戟一模一样。
只一眼,不用再有更多的证据,他可以确定,那是阿漓的骨肉。
因为这个认知,扈赫的手几不可察的抖了一下。
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激动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阿漓的孩子没死。
顾家的香火也没有断绝。
顾家还有后!!!
这个念头让已经死去的心脏重新恢复跳动,不过随即他又察觉到不对:“那时我是亲眼看见阿漓死的,这个孩子怎么会……”
扈赫喃喃,心底隐隐有个极大胆的猜想,会不会阿漓当年其实没有……
“是我亲手把他剖出来的,我……”
陆戟冷声打断扈赫的思绪,扈赫眼底猛然刮起沉郁的风暴,不等陆戟把话说完便怒不可遏的问:“你动了阿漓的尸身?!”
从陆戟那句话便判断出自己当年并没有看错,阿漓的确已经死了,可在她死后,陆戟生生剖了她的肚子,把那个孩子取了出来!
这是怎样一个人?
在亲眼目睹自己的发妻死后,竟然亲手剖了发妻的肚子!
若那腹中的孩子已经死了呢?
他这样做对那尸身是怎样的侮辱?
巨大的愤怒让扈赫的眼睛变得一片血红,他用力抽出短剑,陆戟松手不及,十指指骨险些被从中割断。
察觉到扈赫情绪失控,陆戟迅速侧身避开,扈赫挥剑,再度将剑捅入陆戟左肩。
这一剑极深,扈赫抓着刀柄想要搅动,被陆戟抬手用胳膊夹住他的手腕。
“阿漓到死都死死的用手护着自己的肚子,这孩子是她用生命保护下来的,她做了那样多的努力想要留下这个孩子,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判定这个孩子的死活!”
“这就是你在她死后还要剖腹的理由?”
“是!”扈赫质问,完全无法理解陆戟的做法,陆戟却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眼眸:“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她有多爱这个孩子,就算当时你就在那里,也阻止不了我这样做!”
陆戟比任何人都知道顾漓有多爱苏湛,相同的,陆戟比任何人也都更清楚自己有多爱顾漓。
剖腹取子这样的事,对顾漓的尸身意味着什么,他也比任何人都更明白。
这件事只有他能做,也只能他去做。
没有人知道亲手剖开刚刚死去发妻的肚子是怎样的感受,他知道,那滋味就像是将自己的心脏放在火堆上反复炙烤灼烧,痛得灵魂都撕裂尖叫,却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亦或者分担一丝半毫。
整个过程漫长到好像将一生都走到了尽头。
他脑海里的发妻有多娇软明艳,现实中落在那尸身上的每一刀,都一点不落的落在他身上,似要将他凌迟活剐!
无论苏湛最终活不活得下来,这件事都是陆戟心里永远都过不去的坎。
不用扈赫提醒,这五年,他自己心里日日夜夜都在受着煎熬折磨,这惩罚不比任何诘责来得轻松!
“所以呢?现在你要如何?眼看自己打不过了,把这个孩子拉出来做挡箭牌,希望我网开一面?”
“阿湛是顾家唯一的血脉了,我不需要你饶过我什么,我希望你饶过你自己,不要再与胡人沆瀣一气!”
饶过你自己。
扈赫被这五个字惊了一下,被乱发遮挡的眸子微垂,多年前在边关荒漠肆意驰骋的画面突兀的出现在脑海。
他已经很久没有记起这段回忆了,久到他觉得这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饶过自己?他如何能饶了自己,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苟且的活下去?
顾家被灭的时候,父母将阿漓交付与他,他说过会护着阿漓平安无忧的长大,阿漓最喜欢追在他身后软软的叫他哥哥,全身心的相信着他依赖着他。
可他最终却没能护好她,眼睁睁的看着她受尽凌辱而死。
顾家只剩下他了,若他都不替阿漓报仇,这世上还有谁会记得替她报仇?
“呵!”
扈赫冷笑出声,他直勾勾的看着陆戟:“五年不见,将军的口才也变好了不少呢,这话你说给自己听就是了,说给我这种在炼狱里挣扎求生的人来说只是浪费口舌!”
真的是浪费口舌么?
那为什么每一招都留了余地,没有切中要害?
陆戟眼睛一眯,脑袋用力一磕,和扈赫硬碰硬的撞了一下,头骨传来嘭的一声声响,扈赫后退两步,陆戟拔出短剑拼着还未完全被麻痹的身体袭向扈赫。
“我会替阿漓报仇,但不会以你这样殃及旁人的手段,阿漓泉下有知也不会喜欢的,忽可多这次没有来,日后在战场重逢,我会亲手取了他的首级!”
陆戟的动作很快,扈赫一步步向后退去,很快被陆戟逼到铁栏边。
陆戟没有对他用剑,只横握着剑,用手肘抵住扈赫的脖子将他压制:“告诉我,胡人和安家是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京中渗透了多少胡人的势力?他们此番进京意欲何为?”
陆戟接连发问,句句戳中要害。
扈赫也伤得不轻,他没急着反抗,笑盈盈的看着陆戟:“将军,你哪儿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告诉你这些?”
“你帮着胡人将远昭倾覆,远昭将民不聊生,我宁愿战死,绝不会投诚,到时阿湛也会深受战火荼毒,他还那样小……”
“那是你的事!”
扈赫拔高声音,抬手在陆戟肩膀打了一拳,陆戟一寸也没有往后退,稳稳地站着,更加用力的压制着扈赫,最后再问了一遍:“你当真要与胡人为伍,祸乱远昭?”
“君王昏聩,乃忠臣之悲,百姓之哀,为何不能倾覆?”
“那你觉得忽鞑取而代之以后,会比现在更好?”陆戟的声音有了一丝发颤,他已经完全认不出眼前这个冷漠嗜血的人了。
许是为了让他更加认清现实,扈赫勾唇一笑:“我身已死,好与不好,与我何干?”
既是如此,那便看谁能活下去吧!
陆戟斩断思绪,不再想其他,挥剑劈向扈赫!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