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集体劳动(2 / 2)
拉车的肩膀勒得生疼,车子还是缓缓地前进,车的载重量倾到了驾车人的身上,累坏了、着急了他便破口大骂!
“日你娘,不能再使点劲,想累死我吗?”
“奶奶的,快点把吃奶的劲也使出来!”
“你骂什么啊?”拉车的一生气,干脆不使劲了,小车轮子滚滚地向后退去!推车的人将车把一掀,将车子支在那里,呼呼地喘起了虚气。
“娘了个头,想害死我啊!”性子好的骂上两声了事,性子急的过去就是几脚,踹在拉车人的身上。拉车的揉揉屁股,一般也不敢再说什么。车子倒回去可不是小事,曾经有人就是这个样子退到深沟里活活摔死的!危险得很!
独轮车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卸车简单方便,一到地头,快走两步,推车人猛地将车把一掀,车子就可以车轮朝天了;一活动,掀起车子,篓里的粪就全磕光了。
不管是男的女的只要身强力壮都可以用担子挑粪。担子两头各有一个筐头,每个筐头能盛几十斤东西。用担子挑粪很自由,路再难走也不怕,只要人能到的地方,粪也能上去。
走出村庄,你可以看到漫山遍野到处都是运粪的人们。山路上,田野里,男男女女、老少爷们,人来人往,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非常热闹。这就是当年生产队的集体生活!
看那驴子拉的排车,看那人力推的小独轮车,可是最好看的当属用担子挑粪的人们。
挑担的人们挑多挑少并不限制,只要尽力就行,因此,这就给一些人们偷懒脱滑的机会。一些人筐子里只上了一锨就喊:“行了,行了!”于是,他们缓缓地挑起担子在路上走着,担子颤悠悠地上下晃动,仿佛闲庭信步,不紧不忙……
在路上他们可以与人随便聊天、开玩笑,潇洒自如。没有领导,还可以把担子放下,找个地方蹲上一会;有的甚至可以晒晒太阳睡上一觉;路远的有的人一上午就挑那么一趟就算完工了!
呵呵,生产队里的劳动啊,简直就是大呼隆……
队长看了非常着急,不断地大声吆喝着:“都在干什么呢?给日本鬼子出工吗?你们这是‘捂着耳朵偷铃铛--自己骗自己’!”
“再这样偷懒脱滑,扣工分!”
“简直不像话!”可是,队长从来也没有给哪个偷懒的扣过工分。
于是,吆喝归吆喝,该怎么干的还是怎么干!
这样的工作效率当然不会多高,光运粪这种活,往往也要运上十天半个月的。因离春耕还早,活也不多,队长也不过急要求大家,让他们都悠着点干,等天气转暖了,春耕就开始了!到那时在让大家使劲干!
放工了。
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跑了过来,拽着大麻子的衣服说:“大麻子叔,娘叫你到俺家吃饭!”大麻子只当做没有听见,扭头就走。小姑娘骨碌吧唧地一路小跑跟着大麻子,红红的小脸,见大麻子不理她,咧着嘴就要哭。
“大麻子,你闺女叫你呢!”光棍汉憨学咧着嘴笑着,“快去吧,老大淹死了,正称了你的意!”
“滚,‘憨学’,小心我揍死你!”大麻子晃了晃拳头,怒目相向。
“别不好意思,谁不知道谁啊。呵呵,二狗的哥一死,你正好填上坑!”憨学说,“你可以放心大胆地搂着二狗的哥的媳妇睡觉了!”二百五,看你那憨样,竟多管闲事”大麻子气的要命,这样的话也敢说,真是憨直的家伙。
他名叫憨学,可他一点也不憨,只是反映迟钝,性子耿直,嘴里有什么说什么;人家说什么呢他就信什么。说起憨学的憨直来还有一个有名的典故呢--
“憨学,刚才我看到你家的牙狗(公狗)把队里的老牛给日了!”
“是吗,在哪里?我去看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早干完事了!”
“可惜,可惜!”很遗憾的样子。不久,有人发现憨学天天赶着他家的牙狗没命地向牛群里钻。
“你哄人!”事后,憨学明白过来,委屈地向那人兴师问罪,“牛那么高,狗那么矮,它怎么够得到?”
“你啊,不会让牛趴着吗!”
“哦,怪不得……”于是又有一段新鲜事出来了,他经常没事打牛,让牛卧倒,让自家的狗扑上去……从此赢得了一个“憨学”的美名。
“憨学”长得高大敦实,身体雄壮,但他是一个心地善良,在光棍汉中却是最厚道的。他看到鳏寡孤独的人,总是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帮帮忙,得到了大家的称赞。
小怪也过来凑热闹了,对小女孩说:“小花,大麻子是你爹爹!快叫爹爹啊!快叫,不叫爹爹,他是不会跟你去的!”
小姑娘两手抓着大麻子的衣襟,红红的脸,两眼泪汪汪的,嘴巴嗫嚅着,张张嘴巴,还是没有叫出来。
大麻子掰开她的小手,看也不看一眼:“快滚,臭丫头!老子今天不去了!”
大麻子愤愤不平地赶回了他的“家”。三间草房,里面一无所有,只有一座土炕横在东北角上。没有女人的家,哪里算个家啊,只是空洞洞的三间房子,冷冷的饭灶,冷冷的床铺,寂寥得让人心神俱碎!
谁能知道光棍汉的苦啊?干上一天活,累个臭死,也没有人心疼,没有人烧火做饭,没有人知寒问暖,更没有人铺床设被搂着睡觉……也好,大麻子苦笑着,我宁愿接受这种寂寞和孤独也不再到她家去!我是一个光棍汉,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做事无牵无挂,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么痛快,多么自由自在啊。
一进房门,大麻子把自己扔到炕上就再也不想动了。今天,他狠狠地整治了小财,觉得和整治二狗一样畅快无比!郁闷在心底的一口怨气终于可以吐出来了!
可是,也因此惹得他心中的女神--孔黑妮恼怒不止,大麻子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怎么也无法快乐起来!哪里还有什么好心情呢!他心潮翻滚,思绪烦乱,哪里也不想去,就躺在炕上好好地疗伤吧!这心中的伤,也许这一生一世永远也无法医好了!
小财这孩子真是倔强,好强的个性!我感觉他的性子完全和我一样,莫非他真是我儿,大麻子的脑海中再次出现小财的样子。
这时他感觉到很奇怪!二狗的儿子怎么长得一点也不像二狗呢?瞧瞧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岂不是有点像我?忽然,他心里一颤--啊,莫非小财不是二狗的儿子?而是……这个念头已在他的脑海里出现好多次了,他再也无法忍受,心狂跳不已!……大麻子再也躺不下去了!
我要到小财家看看,我要去问问孔黑妮!怎么去?我该怎么问?他娘的,管她呢,二狗死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反正我的名声不好了,还顾及别的什么呢?!
晚饭后,总有一些人到小财家来串门。沉船事故发生后,乌龙村忽然出现了这么多寡妇,不少光棍汉蠢蠢欲动了。大麻子、小怪、憨学、牛蛋儿、大怪、树根等等经常到寡妇们的家里去坐一坐、聊一聊。最初的本意当然是去帮忙和安慰她们,但时间长了,味道可就变了。在这十二个家庭中,他们最经常去的当然是黑妮家了,有时一晚上去三四个人;有时是这个走了,那个又来了。黑妮家简直成了一个乱人场,成了他们聚会的地方……
不过有一个人是不敢去,也不能去的,那就是大麻子!多少年来,由于他和嫂子的事,他已经无脸再面对孔黑妮了!虽然他心里比谁都想到黑妮家去坐一坐,但是内心的矛盾时时在折磨着这个豪气冲天的山东大汉,他觉得再也无法改变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了……
可是,今天,大麻子却再也坐不住了。心里的那个谜团在不断地翻滚着: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到小黑妮家里去看看,我要与她好好地聊一聊,我要清清楚楚地问问她:小财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是的,我要问问她,我要她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一想到这,大麻子从床上跳起来,便急匆匆地走出了家门!
放工回到家,小财已经累得疲惫不堪了,但是他还是坚持着帮娘烧火做饭……
“小财,乍干活累得慌,你歇一会吧,让娘自己做就行了!”
“娘,你也累了,身体又不好,还是让我干吧,我都长大了!”
每当这时,黑妮总是从嘴角流露出一丝舒心的微笑。是啊,有这么懂事、能干的孩子,娘可就省心了,二狗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吃过晚饭,当娘忙着喂弟弟妹妹的时候,小财便收拾着喂猪、喂羊了;喂完猪羊,接着就洗刷碗筷,收拾收拾房子、打扫一下院子……当做完家务,终于可以躺到床上休息的时候,小财已经累得一动也不想动了,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支扭--”,大麻子推开房门,走进了小财的家。多少年来他从没有到过小财家,这还是第一次。小财在外间的小炕上躺着,黑妮正哄着弟弟妹妹玩。
“小财……你……你们娘几个吃过了吗?”大麻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哼……”小财气愤地说,“你这个坏蛋,怎么敢到俺家来了?族长不是不让你来吗?”
“那是以前!现在不同了!我哪里不能去?”
“你怎么还有脸到俺家来?”黑妮两眼噙满了泪水,“你这个没人性的,是你害死了二狗,是你欺负小财,你……你……还是不是人啊?”
“黑妮,天地良心,二狗他们不是我害的!”大麻子轻声细语。
“不是你会是谁?”小财问。
正说着,“吱扭--”一声,又一个人跨进房门,原来是小怪。小怪是第一生产队的保管,也是个光棍汉。他三十多岁,乖巧能干,见风使舵:只要领导说的都是对的,能坚决跟着队长书记走;书记家或者队长家没有柴禾烧了,他赶紧从队场草料垛上偷偷挑一担送过去;听说书记喜欢吃猪下货,每年杀了猪,他都要连夜送去一挂,并且洗得干干净净!让人找不出一点毛病。所以他生产队保管的职务当的稳稳当当。小怪人长的瘦瘦的,像个猴子,因此,人们私下送他一个外号叫“舔腚猴”。
他阴阴地笑着,接过话茬说:“是啊,这样的坏事不是你大麻子,谁又能做得出来?”
“小怪,你少他娘的在一边瞎哄哄,我认识你,我的拳头可不认识你!”大麻子向小怪大吼。
“别发火,别发火!”小怪见风使舵,“大麻子哥,我是给你帮忙呢,你是该对嫂子好好解释一下了!”
“哦,是是。”大麻子转过脸,温和地说,“黑妮,一直以来,我喜欢的人都是你……”
“我不听,我不听……别说了,你别说了!”
“我要说!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你该恨我……”大麻子动情地说,“可是,那都是被你哥和嫂子两口子害得……”
“哎,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一切我早就忘记了!”
“可是我没有忘!”大麻子说,“就是因为你恨我,你才赌气嫁给了二狗!是不是?”
“那些都过去了!”黑妮说,“嫂子很需要你,你要对她好一点……”
“可是,我心里喜欢的一直都是你!”
“晚了,”黑妮一声长叹,“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怎么不可能?二狗已经走了!”
“可是在我心里,他一直还活着,永远活着!”……
正说话间,又一个人推开门闯了进来。原来是民兵连长王出头来了。黑妮忙说:“王大哥,你来了就好了,你快点帮我把大麻子赶走吧。”当年,大麻子签订愿赌服输协议的时候,他也在场。
大麻子心里一惊,但很快坦然起来,心想:哼哼,你这么一个残疾人,老子听你的那是抬举你;不听你的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嗯,好说。”王出头向黑妮点了点头。
“大麻子啊,你今天做的可不对啊。”他慢声慢气地说,“白天欺负小财不说,今天晚上你来这里想干什么?”
“嘿嘿,王连长,这好像不管你什么事吧我到哪里还得请示你吗?”大麻子开始不领他的情,心想你当自己是谁啊,这么大的派头。“
“呀呵,大麻子,你这个混账东西!怎么说话呢!”在这里找到大麻子,他就窝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有恃无恐一般,王出头气的要命,张口就说:“我是你的领导,是你的长辈,我有权利干涉,不行,今天我得好好地教训教训你!”
“我就是这么说话的,怎么着。”大麻子毫不退让,他想,不是这个瘸子也在想黑妮的好事吧?!哼哼,今天,我要跟你点颜色看看!
王出头本来就是个火爆脾气,在大麻子的一再挑衅下,他终于爆发了:“大麻子,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你这个畜生!你怎么还有脸到小财家里来!就凭你以前做的那些不要脸的事,怎么还有脸来见黑妮?”
“我就是不要脸了,你能怎么样?”大麻子阴阴地笑着,“就是我不要脸了,黑妮还是我的黑妮,也没有你王瘸子的事!”
“你……你这个王八孙子,你胡说什么?”王出头对着大麻子大吼起来,“你侮辱我不要紧,你这不是侮辱黑妮,侮辱二狗吗?大麻子,现在,你当了官,别人怕你,老子可不怕你!今天,我非好好收拾你不可!”
“嘻嘻,王瘸子,你成吗?就凭你能打得过我吗?”
“我就是鸡蛋也要碰碰你这块烂石头!”王出头骂着,“小财只不过是个小孩子,你为什么也要给他过不去?”
“你是老几,你看看你那一瘸一拐的样子,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凭什么来管我,”大麻子一点也没有感到惭愧,他那痞子的劲儿上来了,“小财是我的亲生儿子!今天,我多摔打摔打他,可以让他长得结实!呵呵,你问得着吗?”没等向小黑妮询问这个问题,大麻子就把自己的心里话当作结论说了出来。
黑妮痛苦地瘫软在地上,幽怨地闭上了眼睛,两股清流从脸颊上悄悄地滑落下来……
“你说什么?”小财从地上跳了起来,“大麻子,你这个龟孙子!你敢骂我?你敢骂俺娘?今天我跟你拼了!”一步蹿过来,小拳头雨点般地落到大麻子的身上!
“打架吗?与你这只猴子打有什么意思!?”大麻子笑了笑说:“乖儿子,你不相信就问问你娘啊!”一抬手“啪--”地一声就将小财摔倒在地。与此同时,王出头也扑了上来……可是,他毕竟手脚不利索,年纪又大了,大麻子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一个别腿,就将他撂倒在地。
“娘,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小财问。
黑妮闭口不答,只是怒目含嗔,梨花带雨:“大麻子,今天你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来的?”
“我怎么会欺负你们呢?”大麻子说,“我疼您娘几个还来不及呢!”
小财又扑了上来:“大麻子,你这只披着人皮的狼!你还有什么好心?”
“别上火,儿子!”大麻子满不在乎,他的话里似乎底气十足,“我早与你娘睡过了,我本来就是你爹爹!哈哈哈……”说话间,又将小财推了个仰八叉!王出头不说话,趁大麻子说话的当儿,从后面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可是,大麻子身体一转,便将他摔倒在地。
“你……你这个不要脸的……无赖!”小财气得不知说什么是好,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拿起一个板凳,就向大麻子的身上砸去!王出头也从门后抄起一条木棍冲了上来!
一直站在一旁的小怪发话了:“打架是打架,还要拼命吗?快放下家伙!”伸手一拦,抓住了王出头手里的木棍。
王出头怒目圆睁:“小怪,快放手!你要拉偏架吗?”
“怎么会?都是兄弟爷们,谁打着谁都不好看!”
那边,大麻子早已经抓住了小财扔过来的板凳,一抬手将扑上来的小财扔到了床上。
“你闪开!小怪!”王出头说,“我以民兵连长的身份来制止大麻子这个该死的东西作恶!”……小怪抓着棍子就是不放手。
大麻子呵呵大笑:“王出头啊王出头,你少找他娘的熊借口,你想黑妮的好事就明说,哪用这么婆婆妈妈的!我告诉你,小财是我的儿子!以后我想到这里来就到这里来,你管不着”
“你……你……”王出头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畜生!”他放开棍子,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大麻子的棉袄大襟,两个人又撕打在一起……身残的王出头哪是大麻子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又被大麻子摔倒在地。大麻子按住他,碗口大小的拳头就向他的身上打落下来!
“大麻子,你敢打!?”黑妮说,“快住手!你要是再不住手我现在就死给你看”大麻子抬头一看,黑妮拿着一把大菜刀对着自己的脖子,这时他才放下了手。
“怎么?你心疼了吗?是不是你和这个瘸子早就有一腿了?”大麻子嘴里酸溜溜的,为了他你竟连命也不要了。
“大麻子,你这个不要脸的!”黑妮骂道,“你坏得头顶上长疮,脚底下流浓!……”直骂得大麻子呵呵大笑,他脸皮厚得赛过城墙,哪里会理会呢。
黑妮愤怒了,她从门后抽出棒槌,向大麻子劈头盖脸地打过来,口里不断地骂着:“你这个不要脸的,你这个混蛋,快给我滚!快滚!……”
大麻子抬起胳膊挡着,背上胳膊上接连挨了几下,他只是笑着:“别打!媳妇,别打!你这是给我挠痒痒啊,呵呵,真好,真舒服!好了,别打了,别打了!我走,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但是,他口里说着走,行动上却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样子……
大麻子凑过去,一把将黑妮手里的棒槌夺了过来。接着伸出他长长的胳膊,将黑妮拦腰抱住……只惊得黑妮“哇--”地一声大叫……
小怪站在一旁拊掌大笑起来:“好精彩,好精彩!大家快来看啊,快来看啊!”黑妮不断地挣扎着,脸红脖子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干什么啊,我又不是没抱过你!你越是挣扎越是有趣!抱着你的感觉真的很好!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样……”
小财疯了一样冲过来,一口咬住了大麻子的手,只疼得大麻子“嗷嗷”大叫,黑妮趁机挣脱开来。“儿子,你想咬死你亲爹吗?我可真是你爹爹!”一抬手,又将小财扔回床上。
黑妮瘫软在一旁,有气无力地叹息说:“大麻子,你……你……别说了,你放过俺娘们吧!……”
王出头铁青着脸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抄起一根木棍向大麻子的背上抡了下来--一棍、两棍……
“哎吆--哎吆--”大麻子一声大吼,“王出头,你真是给脸不要脸!我让着你,你敢偷打我?”大麻子用手护着脑袋,不断地躲闪着。
“谁要你让!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小财也抡起棍子劈头盖脑地向大麻子打了过来。大麻子胳膊上、腿上、身上不断中棍,他恼羞成怒,回身从门后抄起了一个棍子--眼看着就要发生一件血案……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支书杨娃子走了进来!
黑妮正吓得小脸煞白,看到杨娃子就像看到了救星。她急急地说:“小叔,你快制止他们!”大麻子拿着棍子一时怔在那里。
杨娃子说:“大麻子,你怎么跟孩子一般见识呢?打人可是不对的!”
“不是我打他们!”大麻子气急败坏地说,“是他们要打我啊,你看看我身上!”王出头和小财都住了手。大麻子也放下了手里的木棒。
“杨书记,是大麻子不讲信义,白天欺负小财,晚上还来欺负黑妮她娘几个的。”王出头说,“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嗯……”杨娃子点了点头,猛然向前,一把抓住了大麻子的棉袄领子,一使劲就将大麻子抓离了地面;顺手一甩,就将他甩出了门外--只听“扑通”一声,大麻子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老大一会儿也没有爬起来。高手!这是一个绝顶高手!王出头想。
“大麻子,你胆子不小啊!你作案的嫌疑还没有解除呢!……”杨娃子神色一凛,冷冷地说,那声音、那气派仿佛在训一个小孩子,“别以为你成了县里的人,就有什么了不起!听说你今天欺负小财了?”
“我……我错了,小叔。”大麻子在杨娃子面前忽然变得唯唯诺诺起来。
“现在,你竟然还敢来骚扰黑妮,胆子不小!以前你对二狗大队下的保证你难道忘记了吗?”
“没有忘!”大麻子说,“可是现在二狗哥已经死了,那个保证就作废了吧!”
“谁说作废了?”杨娃子恶狠狠的说,“以后,一样不许你到小财家来!”
“哦,是,是,我听你的,小叔!”大麻子爬起来,不停地答应着、点着头,拍拍屁股上的土,灰溜溜地走了。他心里不断想:小叔四十多岁了竟然还这么厉害!侦察兵出身的就是了不起!……
小怪赶紧过来吹捧道:“好功夫!小叔,还是你厉害!大麻子三个五个也不是您老人家的对手!”
“放屁!”杨娃子心里一惊,说,“我是书记,大麻子只不过是不敢还手罢了!哪像你那么没用?”小怪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脸上略显尴尬,看看无话可说,也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
杨娃子再次跨进房门,他已经成了这个家庭的常客。小财对他一向侧目而视,满眼敌意。可是,今天这件事,小财对杨娃子的敌意仿佛比以前小多了。
“大麻子、小怪都不是好东西!”杨娃子拍拍手说,“有空我得好好收拾收拾他们,让他们滚得远远的!不许他们再来这儿骚扰你们!”
“小叔,幸亏你来得及时!”黑妮激动地说,“要不,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王大哥和小财可打不过那个‘癔症头’!”
“是啊,杨书记,这事亏了你!”王出头也笑着说。
小财只是默默不语。他搬过来一个小板凳放到了杨娃子的身旁。杨娃子坐了下来,高大健壮的身体窝在矮矮的板凳上很不舒服。在他自己的家里,有高大的太师椅,有高高的凳子,也有稀罕至极的沙发,他哪里坐过这种矮凳子?到哪家去,谁会给支书坐这种凳子呢?但是杨娃子端坐在小凳子上,仿佛一点儿也没有放在心上。
“小叔,案件调查得怎么样了?”黑妮问杨娃子,“是不是大麻子那个狗东西的事?”
“不是大麻子!大麻子虽然可恶,但借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做这种事!”
“那是谁干的?”
“张耐用啊!”
“啊?真的是他?”黑妮说,“他为什么要杀这么多的人啊?”
“咱们村张家和杨家祖祖辈辈都有仇……”杨娃子说,“最初因为儿女亲家产生矛盾,双双打仗各有死伤,后来张家混不下去了,在一九五八年乌龙水库建成后的移民中大多数都迁走了,只留下了张耐用他一大家子……”
“这些事我也听老人们说过!”黑妮说,“你杀我,我杀你的,何苦啊?看看张耐用一家子,也真够惨的!”
“那是他自作自受!”杨娃子严肃地说,“他杀了人,就该抵命!”
“话是不错,可是他的孩子也实在可怜!”
“黑妮,你真是太善良了!”杨娃子动情地说,“二狗有你真是他的福气!”
“二狗有福气吗?……”一说到他,黑妮心中隐隐的伤痕依然阵阵做痛,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眼眶又要红了。
“黑妮,别难过。”杨娃子说,“忘掉二狗吧,再找个人家好好地活下去!”小财的脸上又浮现出不自然的神色,“不!我不会再找了。”黑妮坚定地说,“十几年啊,十几年的夫妻,怎么能够说忘就忘?我天天做梦梦到他!二狗啊,你怎么忍心舍得死呢?你怎么忍心舍得抛下我、抛下俺娘几个?!呜呜呜……”说着说着,黑妮又痛哭了起来,她再一次进入了那种痛哭痴迷的境地……
王出头呆呆地看着孔黑妮,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哦,我的天!”杨娃子如痴如醉,钢铁一样的心肠中涌起一股暖流,心想:“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哪个女人会对我这样好啊?如果真的有,哪怕就是让我死了也心甘情愿!”
杨娃子走到黑妮跟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别再难过了,有什么困难,给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他恨不得把小黑妮拦到怀里……可是不能,那样只能把事情弄糟。他知道,一切都需要时间,时间长了,还怕你飞了?我要让你自动投入我的怀抱!
孔黑妮无声地流着泪。这是世上最真情、最悲痛的泪水……
“以后的日子还长呢,一个家庭没有男人,拉扯好几个孩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啊?”杨娃子仿佛深有感触地说。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长大了!”小财忽然接过话茬说,“俺家的生活不敢麻烦您老人家操心!”语气中明显地流露出一股敌意。王出头看了看小财,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小子,真的长大了!
“你能照顾你娘吗?”杨娃子嗤之以鼻,“就像刚才一样?”
小财气得涨红了脸,却一时不敢发作。
“你们别争吵了!小叔,我能吃苦,我会守着这三个孩子好好地生活下去!”黑妮说,“二狗才刚走了一个月,我怎么能考虑改嫁呢?那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是啊,在当时的农村,“从一而终”的封建贞洁思想还十分严重。男人死了,常年守寡,寡妇的口碑就好,可以赢得全村男女老少的赞叹,甚至有的村子里还有树立“贞洁牌坊”的风俗。男人前头一死,后面寡妇就改嫁的,会受到人们的唾弃和咒骂:这样的女人好不要脸!一时一刻也离不开男人!真是个“**”、“贱货”、“狐狸精”!她的男人一定是被她克死的!要不就是她和现在的男人合伙杀死了自己的男人,另寻新欢了……那样,岂不是众人的口水也淹没了寡妇的门槛?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寡妇们是不会走改嫁这条道的。
不少人劝过这些守寡的女人:“你们都才三十多岁,趁着年轻,快些找个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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