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揭开伤疤吗?(2 / 2)
宇文慧轻描淡写地跟正则夫妻说恰巧遇到原来单位的老同事,正则小时候也认得的一个田叔叔,跟他说好大家聚一聚,吃个饭,叙叙旧。正则和杜若都爽快地答应了,正则是非常希望妈妈也有自己的生活的,所以每次妈妈的好友来家里玩,他都表现得特别热情,他倒是记得有这么一个田叔叔的,他虽然不熟悉,但既然妈妈愿意跟他聚餐,说明他跟父母关系应该还不错吧。杜若跟正则的想法差不多,婆婆这样的知识女性,平时很少见她跟别人交往,要好的朋友也只有一两个,闷在家里也只能像一般的退休女人那样帮儿子媳妇料理家务,偶尔读读书,最常做的事只有看电视。杜若想自己老了一定不要这样的生活,只要还没到老得走不动路,她就要越老越活得精彩,那时候时间和金钱都不缺,日子必定不会如此枯燥。
因为正则那天下午有个研讨会,结束得可能比较迟,所以说好他直接去饭店,杜若早点下班回去载上婆婆一道去赴约,谁知临走的时候偏有个经销商没有打招呼就直接来了,她不得不接待,她赶紧打电话给婆婆,宇文慧说自己打车去,杜若报歉地说一处理完就过去,如果去迟了,他们先吃起来,她一定尽量早点到。她真怕婆婆会生气,难得有一次聚会还要临时出岔子。但宇文慧顾不上生气,她跟田石松一样,早上起来就紧张到现在。
宇文慧到的时候田石松已经忐忑不安地坐在那里有一会儿了,他早早就到了,浑身一直在发抖,完全控制不住。他要了一壶茶,不停地喝。看见宇文慧,他站了起来,更加紧张,但看到她身后没有人,不觉又失望又稍稍安了心。
宇文慧笑着在他对面坐下,仿佛看出了他的失落,忙跟他说了情况,正则大概快到了,他媳妇可能会晚一点来。田石松听她这么说,刚落下一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谢绝了走过来服务的小姐,手忙脚乱地给宇文慧倒了满满一杯茶,差点要溢出来,他又慌着拿纸巾给她,宇文慧看着他,眼里不觉慢慢地湿润了,那个意气飞扬的学生,那个看破红尘的工人,那个颓废潦倒的醉汉,回忆像老电影的胶片,带着吱吱喳喳的噪音,带着毛毛燥燥的划痕,从她的面前,一点点地回放,而今天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来日无多的病人。
田石松没有向宇文慧提出要与儿子相认的要求,和宇文慧这么面对面地坐在饭店温馨的气氛里,是他从来不敢想像的场面。那部老电影不仅在宇文慧的脑海里播放,也同时在田石松泛出泪光来的眼睛里播放,在他面前的宇文慧,只剩下了名字。一切,都变得太厉害了,好像,以前的青春年华只是一句梦呓。那些事情都发生过吗?他们不是生来就这样衰老的吗?他们年轻过吗?他们相爱过吗?他们相忘过吗?
正则老远就看见了母亲的背影,他快步走过去,拍了拍母亲的肩:“妈,怎么就你一个人?”
田石松茶喝多了,他已经去了好几趟洗手间了,等他再出来的时候,看见了宇文慧对面他坐的位子旁边,多出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扶住走廊的墙,好奇地朝那个人细细看过去,这一看,却惊得他就要尖叫出声了。已经平静下来的他,遏制不住情绪的极度变化,腿软得没办法移动,几乎连站都快要站不住了。
不,别说相认,他,田石松,就连跟儿子相见的资格都没有。这是报应吗?这就是季钢在天之灵给他的现世孽报吗?
田石松走了,不顾一切地走了,不管宇文慧会怎么猜测他的举动,他不能不走,最好,能走到天边,与他们,与这所有的人和事都永不再相见。
他盯睛看清楚了正则,那个他今天本来得以接近的亲生的孩子,居然是杜若的老公。他的精神在瞬间崩塌,他的灵魂在瞬间飞升,不需要时间来恶化他的病情,他已经死了。
宇文慧收到一条短信,田石松跟他说还是不能与正则相见,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所以先走了,请她随便编一个理由向正则说明。发完短信他就关机了,宇文慧相信了他的话,以他那样重病的身体,面对这样过于刺激的真相,精神上的压力是很有可能会把他压垮的。她想等他积极治疗后再跟他商量这事吧,她向窗外望去,秋叶满地的路上,看不见田石松的影子。
因为他并没有走,他躲在大门外面,悄悄地向她们的方向张望,想多看一眼正则的脸,想看清楚正则的脸。可是隔着玻璃,那脸在光影里仍是朦胧一片。
但宇文慧的善解人意弥补了这个缺憾,她第二天就发了一个彩信给他,那是正则的照片,他的儿子。在他曾经存过胁迫杜若的照片的手机里,现在,只剩下一个正则。
田石松当时受惊过度,所以躲了。回到家后,他把刚才的情景重温一遍,想想都感到后怕,如果不是因为去了洗手间而提前知道了正则是谁,那么此时此刻,他抬头看了看钟,这个时间,就连晚到的杜若也想必已经到达,如果真有这样的相见,他是否该当着所有人的面自杀谢罪?就算这样,就算他当场死掉,又会留给儿子多么致命的打击。现在这样的结果还不算坏,起码他可以把这件事用他的自杀彻底解决掉!自杀!他打了个寒战。是的,自杀,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还有勇气活下去吗?他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罪孽深重,所以老天才会来收他,看来老天还是有眼的,看不过他的恶行,才向他伸出手,一如他曾经毫无人性地把魔爪伸向杜若。
除了死,他找不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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